李敬泽成都开讲：李白杜甫苏轼三人互相投票，谁获票数最多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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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李白是少年，苏轼是远方，杜甫是我们脚下的土地！”
今晚，中国作协副主席、著名作家、文学评论家李敬泽，亮相四川省图书馆星光大厅，开启一场名为《万古江河鸟飞回——杜甫与中国人生》的演讲。近几年来，他出版了《青鸟故事集》《会饮记》等多部作品，深受文学界及广大的文学爱好者的认可和喜爱。李敬泽多次来到成都，谈到诗人杜甫时都极力推崇。
李敬泽说，谈杜甫，难免紧张，因为杜甫是一座雄伟的山；谈杜甫，有千言万语，因为他是中国最伟大的诗人。
李敬泽还提到，李白、苏轼、杜甫三人在不同向度上构成中国人的理想人格，而他们三个到底谁最好，这是一个最有意思的问题。如果三人互相投票，到底谁的票数最多？而你又会把票数给谁？
开篇，李敬泽从《望岳》讲起，年轻的杜甫留下了“会当凌绝顶，一览众山小”之句，为自己今后的命运做了预言。
李敬泽提到，美国汉学家宇文所安先生毕生研究杜甫，将杜甫约1500首诗全部翻译成了英文。在宇文所安先生看来，杜甫不应被衡量，杜甫就是标准。李敬泽非常赞同这一评价，因为自杜甫后，所有的中国诗人以杜甫为标准，看自己离杜甫有多远。
假设杜甫没有在那个时代会怎样？盛唐刚过，大诗人们都经历了那样一个时代，同样颠沛流离，但除了杜甫，很少有同时代的诗人会这么写安史之乱，这样深入真切地写他们正在经历的灾难。“他就行走在老百姓中，他就是老百姓。一生中大部分时间，都在为自己的生存和生计而挣扎、奔波，所以我们知道，他为什么会有这样革命性的眼光和创造。在他的笔下，劳作者被他满怀同情地抒写，因为他自己就在其中。黎民苍生，在他笔下都获得了以前所不能比拟的尊严和重要性，杜甫是了不起的。”
杜甫生前没有名气、不受重视，直到他死后几十年，在当时代的文学地位也是不高的，整个唐代只有韩愈、白居易推崇他。而杜甫文学是在宋代确立的，钱钟书《谈艺录》说过，杜甫是唐人，实际上他开的是“宋调”，说的不仅仅是审美风格，唐宋大时代地变化中，杜甫为我们开出了新天地。所以后来的诗人，都是满怀感激地谈到杜甫，都充分认识到杜甫为他们开出的新天地。包括和他同样入选十大文化名人的苏轼，苏轼深爱杜甫，对杜甫极尽推崇，他曾说：“古今诗人众矣，而杜子美为首，岂非以其流落饥寒，终身不用，而一饭未尝忘君也欤。”
李敬泽说，杜甫体现苍生正义，维护文明秩序。千百年来，中国经历了多少磨难，杜甫始终和我们在一起，他是和我们共患难的诗人，这个民族之后的一千四百年，每逢磨难，都会想起杜甫，从他的诗歌中获得力量、慰藉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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打破我们对杜甫的刻板印象应读完他的诗走过他的一生
李敬泽说，大家对杜甫有刻板印象，感觉杜甫永远是苦的、忧国忧民的，所以杜甫画像永远一脸沉重严肃。但这不足以概括杜甫的全部，因为杜甫的面貌绝不是单调、刻板和凝固的。
杜甫有一个诗圣的称号，李敬泽觉得这个称号给人一种高高在上、不好亲近的感觉。鲁迅先生晚年说，陶渊明稍微有点远、李白稍微有点高，“杜甫似乎不是古人，就好像今天还活在我们堆里似的”。李敬泽完全赞成鲁迅的话，他感到杜甫的喜怒哀乐和我们相通。
李敬泽建议大家不妨读一读杜甫的1500首诗，从童年回忆到离世前的最后一首诗，看他如何爱妻子、和孩子相处、痛心疾首看着孩子在战乱中死去；如何谋生，为生计所苦；如何种地、采药；如何感受大自然壮美、四季微妙的变化等等。读问完杜诗，可以见到一个多面的、活生生的杜甫。因为一般的诗人喜欢把自己特定的一面放在诗中，而杜甫把他的生命和生活全部放在诗中，忠于自己的心，他写的那么多诗，把饱满的生命、经历和感动都写了下来。
李敬泽认为，杜甫从来不是自恋的诗人。在杜诗中，可以感受到他的丰富情感、复杂性格。而他又如此真诚，不避讳自己的贫困、困窘、疾病、狼狈，他很自觉这么做，所以他写道：“诗是吾家事，人传世上情。”把世上百转千回，酸甜苦辣，生动地在诗歌中显现，我们就伴随着他走过他的一生。“说他是诗圣我赞成，但是我也赞成梁启超说的，杜甫是情圣，不是谈情说爱的情圣，是人事人情的情。”
杜甫的多面人生，成都是最令他自在的地方
李敬泽解析了杜甫在成都写的《茅屋为秋风所破歌》，杜甫不同寻常之处就在最沉痛中不仅见自己，更能见到苍生，这是杜甫的力量。
性格与环境机遇有关，李敬泽说，所以感谢成都，杜甫在成都这几年，是他一生中最安定的时光，这是最令他自在的地方，所以他在成都写的诗歌，与前后所写都有微妙变化。在成都期间，杜甫性情中被以前的遭遇所压抑的一面释放出来了，他是一个可爱的老头，天真热情，对日常细小的美好事物有一种深入的爱，甚至有时候是幽默的，他是这样的杜甫——“老妻画纸为棋局，稚子敲针作钓钩”。杜甫在成都还“众筹”过，为了家中绿化，他写了一首诗歌《萧八明府实处觅桃树》给县长，开口就要他的桃树，可以读到他的有趣和放松。
他对诗歌传统有精深研究，但不是传统的奴隶，他有强大的能力创新。从古至今，诗歌届没完没了地争吵是用经典还是白话来创作，在座诗人还在讨论用口语创作诗的好处。其实，杜甫很多诗提笔就用大白话，一千多年前，就那么鲜活表达。以至于王安石说，天下好言语都被杜甫道尽。因为，杜甫就是我们民族的诗人，诗歌连同人格，构成了民族文明的基本条件。
李白是少年苏轼是远方，杜甫是我们脚下的土地
李敬泽说，十大四川历史文化名人中，入选的李白、杜甫、苏轼这三位构成了我们民族的人格，“李白如同少年，是我们精神中永恒的青春少年，我们读他的诗目眩神晕，体现民族精神中最为奔放、浪漫、跳脱、飞扬的向度，那种美为我们仰望；而苏轼比李白和杜甫要可爱，我们不会爱李白，但我们会爱苏轼，他相当于我们永远钦慕的情人诗人，渴望而不可及，他是落难的公子，如同我们精神中的远方，不被人生困窘限制的境界，我们对他向往，非常希望像他一般，但很难做到。”
而杜甫是什么？李敬泽说，杜甫就是我们脚下的这片地，没有远方那么令人向往，没有少年的天那么绚烂，如同精神上的父亲和丈夫。杜甫陪伴我们过日子，陪我们经历生老病死。在你不如意的时候、在为生活奔忙劳碌的时候，你会发现杜甫在那，在生活底部和深处。
“他们三个到底谁最好，这是一个最有意思的问题，如果三人互相各投一票，李白不会给杜甫投一票，杜甫肯定会给李白投一票，因为杜甫对李白的情感，有一种深深陷在泥土里的人对飞在天上的人的向往，他们早年见过，就一生反复回忆和想念李白。之前说过苏轼推崇杜甫，他会投杜甫一票，这样李白有一票，杜甫有一票，最后苏东坡没有获得一票，因为他自己愿意做第二。对我们现在人来说，年轻的时候，十有八九把票投给李白，因为我们正当少年。但是，古人一再说，人不到四十不知道杜甫的好，等到四十岁经历了人生的宽阔复杂，准备经历人生中的坎坷诗意，会把票投给杜甫。”李敬泽说，他早年过半百，愿意把票投给杜甫，他确实是中国最伟大的诗人。
而杜甫好诗太多，最后，李敬泽饱含情感地念了一首杜甫的《登高》，他每次读时都仿佛看到大时代中草芥一般的诗人病了，他写下这首诗，眼界和心胸是那么壮阔。这个老人看到”风急天高猿啸哀”，看到“无边落木萧萧下，不尽长江滚滚来”，看到无尽时间与空间，看到茫茫宇宙。最后才写自己“艰难苦恨繁霜鬓，潦倒新停浊酒杯”，看到他的卑微命运。有一种内在的宏伟，没有丧失对茫茫宇宙的感知，没有失去对苍生天下的爱，他的胸怀在《登高》中表现得如此令人难忘。所以，写出这样的诗，给我们以支撑，伴随我们对抗时间、命运、身体的种种不幸和不如意，他如同我们精神上的父亲。也因此，李敬泽为自己拟的演讲题目是《万古江河鸟飞回——杜甫与中国人生》，每一个读者，都如同杜甫，面对万股江河，如同一只鸟，总有一天，会与江河深刻相遇，感到这是我们生命中的江河。
红星新闻记者陈谋摄影报道
编辑敬玲燕